陈睿仰着头跟哥哥说，“哥哥别怕，我会陪着你的。”

陈志抹着泪白了他一眼，“你又不用做事。”不过却没有甩开他的小手，任由他握着，走路的姿势有点拖拖拉拉的，脚后跟也耷拉在地上，用别人的话说，就是看起来一点精气神儿都没有。

陈睿抿了一下嘴，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了。

两个人终于到领头的车上，刘小胖看是两兄弟一起来的，陈志的脸上还挂着泪，想是刚才装的那一下觉得委屈，去家人那儿寻求安慰去了。

什么也没说，身子一翻坐到副驾驶去，把后排座留给兄弟两，拿起对讲机道，“人到齐，准备出发，ove

。”

很快收到了岳敏和梁书宇的回复，确定所有人到齐，刘小胖一声令下，老陈踩动了油门，众人继续在黑夜里前行。

后排座上，陈志一上车就裹着被子偏头到另一边去了，谁也不搭理。

陈睿显得有一点局促，毕竟他才七岁，也不算很外向的那种性格，来到陌生的空间面对陌生的人，他也有一些胆怯。

但他觉得在路上肯定是一个危险举动，哥哥耽误了那么久出发的时间，陈睿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。

于是从兜里摸出几颗糖递到副驾驶上，这是爷爷给他的，他们家别的东西不缺，尤其是这些零食一类，别人为了看病，什么都会给。

“哥哥，吃颗糖吧。”陈睿把糖递给刘小胖，刘小胖回过头，看这个七八岁，有着双漆黑大眼睛的小男孩，本想拒绝，一个大人吃孩子的糖，说不过去嘛。

但想着这是一种和他拉近关系也是接受他的方式，于是拿了一颗拆开吃下，“谢谢。”

陈睿又问老陈，老陈没那么多讲究，直接抓了三四颗塞兜里，用一只手放在牙齿上剥开吞进去，又继续开车。

陈睿抿着嘴笑了一下，又问陈志。

陈志哼哼，不搭理他。

刘小胖问道，“你叫陈睿？多大了呀？”

陈睿连忙乖巧地说，“七岁，正在上小学二年级。”

刘小胖点点头，车子已经驶出了拥堵路段，前方是一片畅通无阻的高速公路，鬼魅一般的树影在窗外张扬嘶吼着，好像恐怖片。

“停电以后，很不习惯吧？”

陈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窗外那快速掠过的鬼影，感觉天空呈现出一种灰黑色的绝望，是宇宙漏了一个洞把真空流了进来，等到真空将世界填满以后，世界就会窒息而死。

“爸爸说，死亡才是这个世界的规则，活着只是意外，停电之前很多人就是苟延残喘，停电以后换了一波人，社会的秩序颠倒了，对我们来说，很幸运。”

在路上(6)

刘小胖简直不敢想象这是从一个七岁小男孩嘴里说出来的话，一时愣在副驾驶上找不到话回。

陈睿并不能体会到刘小胖的心情，他也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说的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，感觉到这个哥哥没有和他搭话的意思后，他又觉得有些局促起来，幽幽地叹口气。

他的声音顿时回荡在狭窄拥挤的车厢内，他向后靠在椅背上，头偏向漆黑的窗外，无觉地凝望着外面飞速掠过如厉鬼般的树影。

天边绝望的灰色被拉成一条地平线，好似他作业本上的格子线，上面跳动着他写下的文字，还有老师的批注。

批注是灰的红色，像宇宙漏出来的真空一样滴落下来，变成车窗上的雾珠，以一种流血的姿势滴落在黑色皮革上。

一颗颗，一珠珠，晶莹剔透的，像天使的眼泪，是天使感到绝望而流下来的吧。

陈睿把这一滴滴泪珠用手指戳破，指腹立刻变成没有知觉的湿润，在充满雾气的玻璃窗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。

树影在笑脸背后疯狂摇曳着。

“把车窗开一点，玻璃都起雾了。”医生将自己的车窗打开一些缝隙以后，对丁老师道。

丁老师还在气头上，别着脸看窗外，虽然不想搭理他，虽然还气着，但还是依言打开了一条缝隙。

顿时嗖嗖的风刮在她的头顶上，将满车厢的怒气吹散了，变成刺骨的寒。

丁老师吹着头疼，只得把毯子裹到头上，风便从她脸颊两侧的缝隙吹进来，灌到她脖子里去，感觉更加冷，整个人都瑟瑟发抖，手脚冰凉。

她不由得看了一眼医生。

脑袋暴露在外面，手也暴露在外面，就腿上一条床单勉强盖一下，也穿得不怎么暖和，看上去手指快要冻僵了，好像还有点紫色。

丁老师心里哼了几下，别过脸去，一会儿又觉得难受，忍不住又瞟了医生几眼，实在心疼地没法，再生气也过不去心上这关呀。

只得很无奈很自嘲地从脚边的背包里摸出一个帽子，是先前从别的车上搜刮来的，就是感觉会用的上，分配时顺手拿了一个。

没好气地把帽子往医生脑袋上一塞，帽子便歪着挂到了医生的脑袋上，多么端正的一个人，此时看上去滑稽极了。